2012年8月6日星期一

杭州喝茶叫“吃茶”的典故

    第一次和曹曉波的見面是在他有關杭州地方文化與方言的一堂教學課上。在座的學生大多非杭州本地人,對他講的有關杭州話的歷史文化淵源似難以感同身受。而作為旁聽者的我,卻感覺很震撼。想不到我們平常“隨口蕩蕩”的話語,有些居然可以追溯到800年前的南宋甚至更早的史料文獻上去。包括杭州人為啥把喝茶叫“吃茶”以及與此有關的典故,讓人聽得津津有味。
  曹曉波 地道杭州人,對杭州話頗有研究,深得精髓,每當他概括筆下人物在普通話中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兒時,就會想出一個極精到準確的杭州方言詞兒,一語中的。著有《杭州話》一書,一直致力于杭州話與地方歷史文化淵源的研究,并樂此不疲。
  上世紀初的曹家,在舊仁和署路口有家仙花居茶館,當時由曹曉波奶奶的婆婆掌管。每天迎來送往的客人中,除了做生意的買賣人,就是家道中落,閑來無事消磨時光的旗人后代,還有就是過來看看熱鬧,靈靈市面的閑人。那時旁邊還有座宣化橋,前街打完官司的人,不論輸贏,都會過橋來茶館吃茶。贏的人未免趾高氣揚,呼三喝四;輸掉官司吃了板子的人,則也能得到善于察言觀色的茶館主人貼心的茶點坐墊“伺候”,心里多少是個安慰。
  曹曉波聽父親和姨媽說起,那時候,總有人在茶館里擺幾樣古玩,一邊吃茶一邊等賣主。當時的旗人子弟往往家中破敗,表面卻還要維持一種氣度,拿出來賣的古玩,還能說出一段傳奇故事。說的人繪聲繪色,聽的人如癡如醉,仿佛身臨其境,一段故事下來,半天時光消磨過去了。有了傳奇做鋪墊,這玩意兒價格自然更加神秘兮兮。所以問價也不是明著問,而是兩個人袖子碰袖子,這叫“扌無線對講機朔包兒”,就是兩個人在袖子里用手語討價還價。有時候相持不下還會“摒包兒”,價格就是談不攏,相互之間就是不肯讓 ——這袖里乾坤還真是有趣得緊。往往這個時候,茶館主人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卻不動聲色一直默默地燒火舀水,招呼客人。其他客人也自顧自吃茶聊天,并不理會旁邊的這兩位已經悶聲不響地爭得不可開交了。
  仙花居茶館燒水的爐子非常特別,據曹曉波回憶,是紫銅材質,大約有一人多高,小時候的曹曉波站在爐前是仰視它的。爐子中間燒火,周圍蓄水,外觀飾有壺柄和壺嘴,但不是用來直接倒水的(不是通常意義上倒茶的大茶壺),且舀水有專門的工具,水燒滾后用舀老酒的那種提勺來舀水,估計燒水的原理跟炭火銅火鍋類似。說到這里,曹曉波解釋道,當時的茶樓也是分不同功能的,像他們家的茶館,就是普通人泡茶吃茶聊天發呆的地方,所以,從來沒有“大茶壺”一詞,用這個詞的只有青樓性質的茶樓。
  仙花居茶館泡茶的茶葉也都是事先放好的,不管是龍井還是炒青還是旗槍還是烘茶,一律都分開放在一只只小鐵罐里,在柜臺上一字排開。客人來了,不管認識不認識,問清要吃什么茶,接下來便把鐵罐里的茶葉倒入青花茶壺,注入開水,配上一只青花小茶碗,再端到客人面前。講究一點的客人,會要求加入青橄欖,會吃茶的人一定喜歡茶的一股淡淡的苦澀味,而青橄欖則會進一步增加這種澀味,令人回味悠長。有的會要求加金桔,既不會破壞茶水原有的清香,還會增加一股若有若無的桔香。喜歡加桂圓和紅棗的客人則不在乎原先茶葉的滋味,追求一種特別香甜的口感。曹曉波記得,后來,每逢元旦、過年或者中秋,他父親都會在客人的茶壺里放青橄欖、金桔。一些比較做人家的茶客,幾壺茶落肚,走之前還會把青橄欖也吃下,一些些也不肯落下。而另外一些客人喝完茶就開步,剩下的橄欖他爸爸會馬上撈起,飛速塞進他的嘴巴里,給他解解饞。
  杭州人吃茶的概念里有慢慢來的意思,曹曉波說。當時的那些吃茶的客人沒有心急火辣的撲心撲肝賺鈔票的心態,都比較守得住貧寒。家里只要有一張床兩張骨牌凳兒,米缸里有米即可。杭州人吃茶的習慣是早上都比較早。早到個什么程度呢?曹曉波記得他父親曾經“痛說家史”:老婆走得早,他又當爹又當娘,夜里剛剛把最小的伢兒尿濕的被單烘干還沒來得及困一覺,就要生爐子燒茶水了,真當辛苦啦。因為清個老早從清波門外挑著柴擔菜籃兒來賣的人都進城了,吃茶的人也就多起來了。直到曹曉波參加工作后在勾莊那邊上班,看到人們天不亮就開始泡茶館吃茶了,不禁感嘆杭州人吃茶一直是蠻積極的,甚至可以稱得上很堅守傳統,非常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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